犀牛泉记

说起天峨，第一感觉便是闲云野鹤之境，贤德隐居之所。

位于桂西北的天峨县，相传向阳镇老街的西北面有一座高山，有农夫开山垦地，忽见一对天鹅腾空高翔，福赐万方，故向阳改称“天鹅”，因意从山，后人把“鹅”改为“峨’，天峨圩、天峨乡因此得名。如今，向阳坝子西部大山仍称“鹅山”。民国三十一年出版的《凌云县志》记载：“乾隆初置凌云县，苍岭天峨，雄峙南北，盘江清水”，说明天峨乃为凌云县雄踞于北的一座大山，与南方的苍岭两相对峙，也寓天峨得名源于“山”之意。据《天峨县志》载，其实早在唐代贞观年间，此境就置有羁縻峨州，意仍从山，时间比清乾隆初年早900多年。所以“天峨”为县始于民国年间命名的说法应为讹传。

天鹅冲天，开一方净朗天地。

犀牛泉口，流水潺潺。

山清水秀的天峨，其中的神秘与俊秀不再活在传说里。山高峻而拔，水流秀而逸，河里还有精美的石头在唱歌。那石头叫红水河奇石。

这里，群峰叠翠，沟壑纵横，古木参天，鸟啭兽鸣，瀑流飞练，远离着城市和工厂，是天然的氧吧。布柳河的仙人桥流水依依，苍莽的川洞如隔世之门，碧绿的峨里湖静如处子，六排冰峰洞曲径通幽，红水河峡谷百里如画，龙滩水电站大坝筑起高峡平湖，纳州魔谷岩传来天籁之音，犀牛泉每日三涌高山流水……

《列子·汤问》有载：“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于是，高山流水始得琴曲之名。如今天峨县向阳镇告里屯的山脚下，有奔涌的清澈山泉叫犀牛泉，其背靠着葱郁浓荫的巨型石山，面对着阡陌纵横的田畴和一排排金黄的稻浪。

这不正是高山流水的境界吗？

愈伯牙、钟子期两位先贤知音若有知，一定驾鹤而临，再来一曲《广陵散》，将巍巍之志寄托高山，将洋洋之情交付泉流。然后再摔琴而去，因为这世上再难寻这样极纯的山水。

此境群山屏列，水木清华，山花烂漫，竹影斑驳，藤蔓倚壁，景致清雅优美。山泉就掩映在古树间，泉眼两处，清澈的泉水从一块卧龙状的巨岩两边同时涌出，晃晃悠悠，水光粼粼，像两串翠珠不断奔涌摇曳，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如青龙吐玉。

最令人迷惑的是，犀牛泉每天分早、中、晚各集中涌流一次，每次持续约一个小时。泉流停歇，泉眼滴水不涌，可一旦出水了，老远就能听到轰隆隆的响声从泉眼洞里盘旋传来，如山洪突发，响声如雷似鼓，焕发着勃勃生机。可在犀牛泉下边数米远的石缝中，有一股泉流却是源源不间断。还听说山后的另一个屯——常里屯也有一眼类似山泉。奇巧的是，告里的泉水涌流，常里的泉水就断流，如此循环替换，年年月月，不知其中到底有何联系和机缘。

不知这其中有什么玄机。相传泉洞内有一头犀牛在泡水，卧伏时便泉水四溢而外泄；抽身上岸时水位则下降，洞外不再有泉流，故得名犀牛泉。据传因泉水暴涨得厉害，农田不时被冲击，特别是夏天的时候。于是村民们便在泉的下方不远处砌墙围坝，把水引向底沟，蓄起水来，水面平静如镜，日月星云倒映其中，如天垂镜，用“天光云影共徘徊”来形容也不为过。

如今这条方石砌成的古渠，粗糙斑驳，稳当当地从村边穿过，在时光岁月里依然发挥它的功效。

犀牛泉一角。

无独有偶，云南安宁县有三潮圣水泉，丰水季节，细流汩汩，泉水叮咚；枯水期间，泉口干涸，寂静无声，每隔三四小时，泉水便呼呼喷出；两三小个时后，又突然断流。过去人们不明白原因，编织了不少神话。现谜底已揭穿，这其实是地下溶洞虹吸现象的综合反映。

像天峨这样的喀斯特地貌，地下地质多岩溶结构，其间泉洞多点分布，形成大小高低不一的水坑，在地下泉水涌上来后，一个个水坑蓄满水，溢出后就形成了水浪，导致泉眼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泉水流出来。如果再加上声波、回声、声压等一系列物理声学作用，洞内水体水面承受一定声压和水波，诱发引起虹吸作用，也可能使泉水向外涌出。若洞内蓄水坑的供给水主要源于地下水，则成为永久性泉涌；供给水若来自地表水的，则成为间歇性泉涌。都安有喊泉，凌云有骂泉，德保有喊叫泉，安徽、浙江、贵州等地有声振泉，平日不涌水，一旦以石击地、石石相撞、或拍手、吼叫、唱歌、争吵，清澈的甘泉就会奔流而出……都是虹吸作用诱发的。

犀牛泉的古怪，也源于大自然的这种虹吸作用。

犀牛泉还被称为冷热泉、风雨泉。丰水季节的红水河水浑如泥浆时，海拔500多米的犀牛泉却涓涓细流，清澈透亮，是一股难得的清流。隆冬季节，朔风劲吹，冰练挂树，此处水面仍然暖气飘袅，如轻纱浮动。每逢干旱，泉眼里突然停水一天，就要大雨来临。如久雨不晴，泉眼停水不出，就是快天晴了。

犀牛泉何以能预知天气？富川县石脚寨山上的岩洞里也有一个水潭，晴天清澈明净，将下雨时水面泛起一层金黄色的物质，在阳光照射下如铜镜闪闪发光，两三天内必下雨。资源县梅溪乡坪水底村有一眼气象泉，一旦泉水断流，一两天内必有雨至。灵川县海洋乡有一泉，当泉水清澈时，天气晴朗，当涌出乳白色浑水时，三天内必有雨，并可根据浑水多寡预知雨量。贵港市港北区庆丰镇新圩村有个泉池，池水清澈，常年满溢，每逢大雨前半日，池水变成淡红色，据测定，此时水中含有锶、氡等20多种微量元素。云南西部有一泉叫仙人塘，大雨前二三小时，原本清澈的泉水会变成米汤样的乳白色溶液，大雨后二三小时又恢复清澈。湖南辰溪县境内沅水边上的波罗洞，每逢久晴转雨或久雨转晴前夕，洞边的水里便翻出大水泡，并发出“噗噗”响声。四川古蔺县有天堂泉，每逢泉水为褐黄色，预示天气将晴转阴，欲降大雨。据考，泉水颜色的变化其实是硫酸根离子浓度加大、高价铁离子浓度加大的水化学变化过程，它是石灰岩地区溶泉所特有的水循环系统造成的。

犀牛泉一角。

像犀牛泉一样，大自然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闲坐泉边斑驳石上，面对一汪清幽幽的池水，穷思它的奇特，挖开它的根蒂，探究它的机理，还是不可知其源。摘一片绿叶折叠呈三角漏斗，舀一斗清冽透亮的泉水入口，再掬一把浇浇发烫的额头，困钝的思维渐渐冷却而明朗。

这时，大山深处荡起敲击铜鼓的声响，盛大的蚂拐节正在隆重登场。《后汉书·马援传》云：“马援出征交趾，得骆越铜鼓，铸为马。”制作铜鼓的骆越先民，即为现今的壮族、瑶族、苗族、毛南族、仫佬族、布依族等南方民族。今天这一带的少数民族同胞，在山道与田野之间，戴上古老的傩面，跳起了蚂拐神舞，铜鼓声、山歌声、祈福声相映成趣。年轻人则围着篝火，对唱蚂拐歌，彼此深深了解，寻找心仪的恋人。壮族民间中，青蛙是雷神派到人间的使者，当需要下雨时，青蛙即对天鸣叫，雷神听到后便降雨水。因此，红水河流域壮族村寨盛行举办蚂拐节，以祈求风调雨顺，平安吉祥，处处彰显着淳朴的民风。

犀牛滚澡，其声如雷；铜鼓擂响，盛世和鸣。

犀牛泉一股股清流，流出的是千年铜鼓的和鸣，是世间绝美的音响。

作者：韦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