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林日报记者重走红色革命路:平果,希望的田野

玉林新闻网-玉林日报 2019-12-18

  1930年8月6日清晨,天色未亮,枪声已经如同暴风骤雨,洒落在果德县和思林县交界的山野之间。从鹧鸪坳、那伍、可楞、更站、那卒……直到山心屯,长达10公里的交通线上战况激烈。滇军辎重队被打散,主力师渡过右江回援,但是对手极为顽强,战斗从这一天的清晨开始,整整打了5天5夜。2万多人的滇军,面对只有几千人的对手竟然一筹莫展。

  面对滇军的山炮、迫击炮等强大火力,战场对面那支名叫“红七军”的队伍悍不畏死,以400余人的牺牲为代价,给了滇军一个狠狠的教训——团长死伤各1人,营长死2人、伤1人,士兵死伤约600人,一批军用物资被缴获。

  此战,让滇军名将张冲内心极为复杂,他第一次认识到红军绝非等闲之辈。在寄回云南的信中,他感慨写道:“人说红军是土匪,这是不确实的,我从没有遇到过这样强的军队。”

  这就是鹧鸪坳战斗——红七军建军初期的第一场伏击战。李明瑞、张云逸率领红七军以及思林县、果德县农民赤卫军共同作战,成功保卫了新生的红色政权。

  400多位战士英勇牺牲。烈士的鲜血洒遍大地,渗入泥土,让它变得肥沃、丰饶。

  89年来,在这片充满了希望的田野上,红七军茁壮成长、革命的种子不断萌芽、人民群众获得了解放。春去秋来,一茬茬庄稼从青到黄,细数着世事变迁,成为新中国斑斓色彩中那一抹耀眼的金色,织就了农民的致富梦想,延伸到我们的今天和未来。

 

村民将在鹧鸪岭战斗中牺牲的红七军战士的遗骸从山地田野收集起来,建造了一座烈士墓安葬缅怀。

  1 跟着阮校长去打仗

  1929年12月百色起义后,我党建立了左右江革命根据地,成立了红七军。1930年7月,滇军3个师2万余人从黔桂边境进入广西沿右江进攻南宁,即第二次滇桂战争。滇军总指挥卢汉派出代表与红七军谈判,要求红七军退出右江沿岸让其驻兵,否则将兵戎相见。

  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红七军前委召开会议,认为右江是红七军根据地,绝不能让,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要以灵活机动的方式予以打击。最终制定了在鹧鸪坳一带伏击滇军后续部队,拦截其粮草辎重的作战计划。李明瑞、张云逸随即来到鹧鸪坳一带查看地形,布置战场。

  今天,沿着国道324线一路向西,在K1829~K1833田东县思林镇与平果县果化镇交界处,就能见到这个著名的坳口。坳口是个马鞍形路口,因常有鹧鸪在山坳两侧鸣啼而得名。鹧鸪坳地势险要,东西是山,南面是右江河,一条通道夹在大山和江河之间,滇军东下,这是必经之路。在这个坳口及往南宁方向一带设伏,歼灭滇军后续部队极为有利,敌人后退或前进均可堵住。如果敌人逃往两侧高山,可在山里将其歼灭。

  然而后来战事的发展超出了双方的预料,滇军反击凶猛,红军作战顽强,双方激战打了5天5夜,其间滇军多次组织反攻和强冲,战斗现场实际上分布在鹧鸪坳开始直到果化镇对岸的山心屯一线,其中山心屯的牛蹄凹是双方反复拉锯的主战场。

  17岁的阮金庭参加了这次战斗,他是个年轻的壮族小伙,是思林县赤卫军中的一员,给叔叔阮殿煊当勤务兵。

  那一年,阮殿煊还不是一个军人,事实上他当时的身份是思林县第一高等小学校长。从少年时起,阮殿煊就积极参加进步活动,1925年从五中毕业回乡后,担任思林县第一高等小学教员、校长。

  1926年夏秋,共产党员余少杰经常来校开展革命活动。在余少杰的指导下,阮殿煊和进步教师组织师生到街上、乡下宣传打倒列强,打倒土豪劣绅,实行耕者有其田等革命主张。次年1月,阮殿煊和黄永达等人建立思林县农民协会,组织农民自卫军。这年8月,正是大革命失败,白色恐怖达到高潮的时候,阮殿煊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随即担任中共思林县支部书记、田南临时特委委员。

  1929年12月15日,百色起义后第四天,思林县苏维埃政府成立,阮殿煊当选为主席。这位出身于当地富户的文弱书生却做了很多人不敢做的事,他当众焚烧了自己家的田地契约,把家里的田地分给农民耕种,率领农民自卫军参加攻打思林县城、同当地土豪黄贵朝、梁桂芳等的战斗。

  跟着阮校长去打仗——这是鹧鸪坳战斗开始前,很多思林县农民赤卫军战士的心声。也正是在这位本家叔叔的影响下,阮金庭及全家都参加了农民协会,并在鹧鸪坳战斗中踊跃支前,抢救伤员,运送弹药。

  战斗开始在黎明时分,天还没亮透,战士们摸黑翻过一道道山岭,进入伏击阵地。

  特别报道组在当地红军后代建立的红七军伏击战纪念碑碑座上看到一首诗,是此次战斗发生24年之后,参加过战斗的华东军区海军某舰队政委李志明所写,生动记载了当时的情况:

  “……高高的山峰,/密密的树林。/这就是山心山,/它高耸屹立;/一九三零年的夏天,/我埋伏在它的顶上。/从山脚爬到山顶,/越爬越高,/越看越远,/从半夜爬到天明。/白军——/骡马、车辆,/炮兵……/从山脚下走过。/红军——/从山顶走到山脚,/又从山脚爬到路边,/躲在石岩里,藏在树底下。/太阳还没升起,/四面八方冒出火花,/炮声惊天,/杀声动地。/……”

  激战五个昼夜后,红七军和赤卫队十分疲惫,只好撤出战斗。而滇军因为急于向南宁进军,也不敢恋战。此次战斗红七军缴获了大量武器装备,包括长枪1482支,子弹几万发,战马20多匹,东毫、龙毫等银币10多驮。这些枪支、弹药,充实了红七军的武器装备,对红七军的发展壮大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不久,红七军和右江苏维埃政府迎来了军容最为壮盛的黄金时期。1930年秋天,根据中央的命令,红七军出广西北上,年轻的富家子弟阮殿煊放弃了家乡的一切,调任红七军政治部宣传科长。10月随红七军主力北上江西,参加了多次战斗。于1931年7月到达中央苏区兴国县。在中央苏区参加了第二、三、四次反“围剿”斗争。1934年在井冈山的一次战斗中光荣牺牲。

  而少年阮金庭则继承了叔叔的遗志,改名阮平,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红军班长、排长、连长、营长等职。后来参加了著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从广西一路打到中原,历经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1955年被授予大校军衔,获三级八一勋章、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二级解放勋章。后任河北省军区副司令员。

  2 老对手成了问路人

  一代人慷慨赴死,一代人继续前行。小小的牛蹄凹,让很多人的命运之线彼此交织,改变了他们一生的命运。

  无论从规模还是烈度上,鹧鸪坳战斗都不能算是一场大战。交战的一方是新生的红七军和两个县的赤卫军,人数不过四五千人,另一方则是滇军的3个师2万多人。主战场牛蹄凹一带,从右江岸边到山心山,狭小的坡地无法容纳大部队展开。双方都没有使用太多重型装备,红军的四挺机枪因为缺水降温哑了火,滇军投入战斗的也只有迫击炮和山炮。

  但这场战斗却是滇军与红军的第一次遭遇。

  在中国近现代史上,滇军素以作战勇猛著称,在靖国、护国战争中力挽狂澜,令全国为之侧目。如此威名赫赫的一支军队,却在装备占优、人数占优的情况下,被不到几千人的红七军、农民赤卫军打得损失惨重——这让滇军指挥官张冲深受触动。

  张冲是云南省泸西县人,彝族,彝姓尼娜,在西南一带威望极高,被后人誉为战神、盐神、水神“三神”将军。因彝族崇拜老虎,百姓又尊称他为“黑虎将军”。

  8年后,抗日战争最激烈的时刻,张冲在汉口秘密联络八路军武汉办事处的叶剑英、罗炳辉等共产党人,接受了中国共产党的主张,扩大了共产党在他部队里的影响。在气壮山河的台儿庄战役中,张冲率领所部血战禹王山,就连日本报纸也不得不承认滇军之勇猛“实为罕见”,被誉为“抗日名将”。

  极为巧合的是,当时率领新四军在蚌埠、徐州、合肥三点之间作战配合台儿庄战役的正是张云逸。

  此后,张冲愈发明白了什么才是真理,谁才是真正为国家和人民谋幸福的人,毅然走向了革命道路。解放战争初期,形势尚未明朗,国民党军队气焰正盛,张冲却做了个惊人之举。1946年11月,张冲趁参加南京“国大”之机,在董必武等中央领导人的安排下,毅然放弃了高官厚禄,携带家人奔赴延安。

  1947年2月,在朱德的关怀下,张冲加入中国共产党。后接受中央委派,辗转东北前线,先后任东北人民解放军总部高级参谋、松江省人民政府副主席等职。新中国成立后,历任西南军政委员会委员,云南省人民政府副主席、副省长,全国政协副主席等职。

  曾经对战红军的指挥官投奔了宝塔山,牛蹄凹战场一别十余年,老对手兜兜转转,成为了同路人。这恐怕是当年战场上双方都未曾料到的事,但从历史的角度深思,又似乎是偶然中的必然。

  枪弹只能消灭肉体,然而精神却是无法消灭的。400多位战士的舍命奋战,在牛蹄凹这片土地上留下了不死的精神。正是这种不死的精神不断发扬壮大,才最终赢得了昔日的对手。

 

干部群众在红七军伏击战纪念碑前缅怀先烈。

  在红七军伏击战纪念碑,特别报道组遇到了参加2019年平果县党外年轻干部培训的一群年轻人,其中一位名叫廖添的小伙子说:“平常我们接触的红色景点也很多,包括我们果化镇的三层岗,还有之前我是榜圩镇那边的干部,在榜圩镇的七星山烈士陵园,我们每个清明节都会去那里祭奠革命先烈,革命先烈的精神对我们产生着潜移默化的影响,提醒着我们,应该如何更好地建设我们的美好家园。”

  说这话的时候,小伙子身后,金灿灿的太阳照耀着山下的田野,云气在远处萦绕,仿佛是在大地上打开了一幅生机勃勃的画卷。

  3 在希望的田野上

  右江河谷曲折狭窄,两边山地连绵,在这样的土地上开垦一片田地养活人口,绝非易事。但是只要有希望在,人总能活下去,路总会有尽头,田野总能有收获。

  就在鹧鸪坳战斗结束后不久,红七军主力北上,右江根据地丧失,右江人民坚持斗争。是年11月,左江赤卫军独立营长黄显军带领部分队伍为保存实力转移到平果县黎圩敢沫岩隐蔽。

  敢沫岩是一处天然溶洞,地形复杂,洞内有悬崖、有坡坳,洞中有洞,既有陆路又有水路,易守难攻,非常适合隐蔽抗争。

  在洞内的有黄显军、黄大权、王菊秋(韦拔群妻)及红军战士、赤卫队员等共48人。1931年1月,敌军500多人围困了敢沫岩,疯狂地发起一次次进攻。

  红七军和赤卫军战士们利用有利地形地物,英勇奋战,子弹已经不多了,油、盐、菜都没有了,许多能当柴烧的箱柜都用完了,能烧的木具已剩不多,饭量从每人每天4两降到2两。就在这样的绝望中,战士们坚守了整整36天。

  弹尽粮绝之际,赤卫军战士发现了通往洞烈屯的另一个出口,终于成功撤离了险境。

  如今走进敢沫岩的大多是地理爱好者和游客。这座大型溶洞在游人眼中仿佛蓬莱仙境,石钟乳、石笋、石幔千姿百态,泛舟于地下暗河,宛如穿行画中。人们不会想到,在那生死存亡的36天里,红军战士们在岩壁上书写《国际歌》,用歌声鼓舞斗志,在黑暗中守候黎明。

  新中国成立后,群众给这个山洞起名为黎明岩,又叫红军洞。

  2006年5月1日,敢沫岩景区正式对游客开放,成为平果县第一个旅游景点。当天接待游客达1600多人,门票收入超过5万元。

  站在牛蹄凹,无人机传回田野的全貌,郁郁葱葱的绿色,让人有些难以相信当初爆发过激烈战斗。

  “五六十年代的时候还经常挖到骨头。”现年八十岁的农立业是附近的村民,他曾和村里人一起收殓当年红军战士的遗骨,也发现过弹壳等物。他对这片土地的一草一木都很清楚。

  “那你们种田的时候会不会害怕呢?”特别报道组问了一个有些尖锐的问题——农村百姓总有些忌讳,他们又是怎么看待牺牲在这里的红军的呢?

  “我们以前哪有田啊。”农立业老人激动起来,“50年(1950年)分了田地,我们家才算是有了四亩田,当时我爸爸每天晚上都要跑到田地边上去看着,因为高兴啊,不敢相信,每天晚上都要去看看。”

  时间不知不觉地就过去了很多年,渐渐地,田里再没有挖出过战士的遗骨,曾经一贫如洗的农家,从四亩田地开始,日子越过越好,如今也像当地的很多农民一样,有了自己的房子、车子。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在这片小小的坡地上,浓缩了中国革命史的真谛——斗志不灭,生机不绝,一代人倒下,是为了一代人站起来。

  “没有他们为我们打仗,就没有今天我们村民的好生活。”老人站在田野旁,他的话似乎穿越了时间,说给那些长眠在大地里的英灵。告诉他们黎明到来了,庄稼又长出来了,老百姓想念他们。

  【责任编辑:李家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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